“我的这些经营方法并非什么发明，而是当前民营医院的潜规则。出来后，我还要干这行。” 黑心院长在法庭上这样宣称的背后，是监管的缺失。 揭秘京城“医托”江湖骗术 □特约撰稿 丁一鹤 多年的京城医托诈骗犯罪行为，在2010年末被集中打击。 在北京市西城区法院的审判过程中，北京金太和中医药研究院黑心院长解文进、门诊部承包者张伟、黄平等人，无良医生尹星海以及来自湖南和衡阳的黑心医托，曝光了京城医托潜规则，也将这个利益链条上形形色色的骗术暴露无遗。 陷入医托骗局 2009年9月的一天，来自山东兖州的杨春夫妇带着患有肌肉萎缩症的8岁儿子，赶到北京儿童医院挂号。 最终也没能挂上当天的专家号，这对年轻夫妇很沮丧。近半年来，为了给儿子看病，他们已经跑遍了山东的各大医院，花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但孩子的病情却不见好转。怀着最后一线希望，他们凑了5000块钱赴京求医。 两人抱着孩子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两个中年妇女走到跟前，和蔼地问：“是给孩子看病吗？” 看着两个大姐不像什么坏人，杨春说：“没想到北京的大医院挂号这么难。” “孩子得的什么病啊？”自称叫刘艳的大姐摸着孩子的头温和地问。 “老家医生诊断的是肌肉萎缩，我们来北京想确诊一下。”杨春如实回答。 刘艳一听，热情地说：“儿童医院现在治这种病不行，倒有一个老教授看这病在行。这位叫尹星海的教授在北京金太和中医药研究院坐诊，我家亲戚的小孩得这种病，就是尹教授给看好的。要不你到那儿去试试？” 杨春当即动了心，和媳妇商量去看看。刘艳还说自己顺便到南边办事，可以给杨春一家带个路。 杨春一家被带到了北京市宣武区的北京金太和中医药研究院的门前。杨春向站在第八诊室门前的一个青年男子询问尹星海的医术。这个同样操着湖南口音的男子说尹教授什么病都能治，自己的肾病和家人的肝病都是在这看好的，他这次是来复诊的。 杨春最终见到了众人称道的“神医”尹星海。尹教授简单询问了孩子的情况，又把了脉之后，对杨春说：“我给你开一个疗程的中药，吃两个月就好。”杨春夫妇看尹教授这么肯定，赶紧跟着尹教授安排的医生助理张伟去拿药。 杨春想看看尹教授的处方，却发现处方一直拿在医生助理张伟手中，想到反正自己也不懂，不看也罢。付钱时，划价人员按照尹教授开的中药划价，60服中药，每服70元，一共是4200多元。 第二天，夫妻俩带着孩子回了山东老家。孩子吃药半个月之后，病情没有好转，却出现恶心呕吐。杨春夫妇带着孩子再次进京，直奔金太和中医研究院。尹星海对他们说：“有呕吐说明药起作用了，这次回去再加上大枣和生姜，用不了多久就见效了。” 两个月过后，孩子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杨春夫妇又邮寄买了一个疗程的药。可是收到药后一打开，竟然发现这些成包的中药里竟然生出了恶心的虫子和飞蛾。杨春连忙拨打医院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无奈之下，杨春只身一人再次来到北京，发现这里已经被查封。 一气之下，杨春来到当地公安机关报警，此时他才知道，儿童医院门前的两个热心大姐、诊室门口的男子都是“医托”。而这场骗局，是一个叫解文进的院长和来自湖南的诊室承包者和医托们联手导演的。 无良医生坐堂开药 50岁的解文进文化程度不高，从未接受过医学方面的专业教育。案发前，他经营着一家名为北京大观园畅海中医门诊部的民营医院。 最初，解文进将门诊部的第八诊室承包给来自湖南衡阳的陈华。承包后，陈华给他在湖南衡阳的好朋友张伟打电话说：“在北京办医院可以挣大钱，你来吧。”48岁的张伟因为盗窃和寻衅滋事曾经3次被判刑。张伟来到北京后，帮助陈华安排“医托”到北京各大医院招揽病人。 当然，张伟在这家医院还认识了同样来自衡阳的老乡黄平等人，他们都在陈华和解文进手下打工。 由于雇用医托四处拉客，骗取患者医药费，大观园畅海中医门诊部变得臭名昭著，很多患者都知道这家医院是家黑心医院。无奈之下，解文进和陈华解除合作合同，陈华离开了北京。 毕竟医院还要继续开下去，2009年2月，张伟和黄平等3个老乡承包了大观园畅海中医门诊部第八诊室。他们发动自己的朋友、亲戚和老乡从老家来到医院拉客，包括黄平的女朋友刘艳，都纷纷北上当上了医托。接着把大观园畅海中医门诊部的名字改成北京金太和中医药研究院。 没有任何资质的北京金太和中医药研究院是解文进的“科研阵地”。有个研究院的名号，更能增加患者们对医托的信任。 解文进亲自找到了有执业医师资格的大夫尹星海，告诉他门诊部医托多、病人多、效益好。坐诊医生一到位，大观园畅海中医门诊部第八诊室重整旗鼓开始营业。而解文进与张伟之间，竟然匆忙得连简单的一纸合同都没有签。 严密的利益链 根据解文进与张伟的约定，第八诊室的购药费按比例分成。18%的购药费由解文进直接提取，作为医院管理费。剩余的82%，除了发给医托的一小部分酬劳外，剩下的大头由解文进和张伟等其他4名承包人按股瓜分。坐堂问诊的尹星海，也可以从第八诊室领取每天350元的坐诊费。 尹星海只是一名在内蒙古一家小医院治疗皮肤病的医生，而为了赚钱，只要有人来掏钱看病他都不拒绝。发展到后来，就连癫痫、肌肉萎缩等各种疑难杂症，一概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令人发指的是，在这些被骗的可怜患者中，甚至有父母双双下脆，央求治好自己孩子的癫痫病，而解文进依然将他们打发到只会治疗皮肤病的尹星海那里，开上几服爬满蛆虫的草药，掏空患者的腰包。 据几名受害人事后回忆，是这些医托们高超的演技把“同病相怜”的情绪渲染到极致，也让“有病乱投医”的心理失去了理智的控制。为了骗得病人的信任，医托们在京城各大医院门口，与外地患者假惺惺地搭讪，告诉他们自己本人或是自己的亲属在尹教授那里治好了病。有时甚至假装复诊，把这些患者“顺路”带到尹星海那里。 由于门诊部之前被多次投诉，解文进早就准备好了降低投诉风险的妙计。他向张伟反复交待，有4类病人不能带到医院来看病。这“四不看”病人是：5岁以下儿童不看、危重病人不看、尚未确诊的病人不看、北京本地人不看。 除了“四不看”原则外，解文进的中医门诊部还有着一套严密的运营程序。通常情况下，尹星海简单地望闻问切之后，就给开出药方。但这张药方一直由张伟假扮的医生助理拿着，把病人直接带到药房。根据不同病人的经济情况，张伟在处方背面还标上“4、5、6、7”四种不同的数字代码，这些数字的含义是在正常药价的基础上分别增加40元到70元的收费。 为了增加收入，解文进还把一味叫做“仙虫粉”的中药交给药房，并叮嘱尹星海在给病人开方时加上这味药，从而在原来的药价基础上大幅度提价。在接受警方讯问时，解文进交代说“仙虫粉”的成分是冬虫夏草。然而，中国药品生物制品鉴定机构出具的证明材料显示，解文进的“仙虫粉”成分无法进行检验，并不含虫草成分。 根据举报人提供的线索，在解文进和张伟等直接参与人归案后，警方在一家小旅馆里，抓捕了数名长期为解文进和张伟拉客的衡阳籍医托。 2010年10月19日，北京市西城区法院对解文进、张伟等7人涉嫌诈骗一案作出判决，以诈骗罪判处解文进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4000元。同案的张伟、黄平等6名被告人也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 “这些都是民营医院的潜规则，出来后，我还要干这行。”这是解文进被法警带出法庭时，留给在场法官、记者以及许多被延误病情患者的最后一句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