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汽车站,有一排所谓“家”的小房子,它的主人有十多个,有的来自东北,有的来自省内,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农民工。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有20多岁的小伙子,也有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在一条未开通的高速匝道上选了个地方,用捡来的木板,搭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们背后有太多的故事,简单质朴却感人。 A 1米多高的“家”,只能坐着 12月26日上午,记者来到海泊河长途汽车站。沿一条未开通的匝道向上走,风吹得围巾乱飘,慢慢的,一排1米多高的“小箱子”进入记者的视线。这些用木板拼起来的箱子很不规则,高低不平地靠在匝道的西侧,北风刮得木板上的广告布哗哗作响。 从里面弓着腰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头发很乱,身穿灰格子上衣,下身是蓝色裤子,脚穿一双皮鞋。“你们都是来青岛打工的吧?”记者问这位中年男子时,他顺手把小门敞开了。“嗯,但我们不是一起的,有的是东北人,有的是济宁人,我是济宁兖州人。” 据了解,这位中年男子姓赵,是这里的“老住户”。“我在这待了两年多了,刚开始在家里当个小包工头,后来经朋友介绍来了青岛。当时我住的地方很小,有搬家的好心人给了我很多他们不用的东西,还经常告诉我哪有块板,不用了让我去拿。慢慢的,我的房子大了很多,也宽敞了。”记者看了看其他的“房子”,仅仅够放铺盖,大约有八九个“小房子”连在一起。 随后,赵师傅将记者带进“屋”里,记者弓腰进去后看到,几层垫子铺起一张床,窗前是一张破旧的沙发,没有了底座,在屋内显得比较大。“垫子、沙发还有搭棚用的板子,全是捡来的,凑合过呗。”记者在里面待了 10多分钟,感觉有点冷,但屋里没有风。“这屋还算冷?不冷啊,没有风,还有太阳晒进来,已经很好啦。” 赵师傅告诉记者,其他人都去干活了 ,他今天没活,休息。 B 有活三顿饭,没活两顿饭 赵师傅说,这十几个农民工都是干零工的,就在长途站的人才市场找活。“零工就是有活就干,没活就散,所以收入不稳定,就没法住旅店。”赵师傅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住旅馆肯定要在外面买着吃,一天要花20多块钱。“就像现在这样,我都半个月没活了,这20多块钱哪找去?所以就住这么个地方,虽然不如家里舒服,但是也省心。‘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啊!” 据介绍,这些农民工早上起来就到市场上去找活,找到活一天三顿饭,找不到一天就两顿饭。“我早上起来,先去市场,有活了,就吃早餐,然后去干活,午饭、晚饭就在外面吃;如果没活,就上午吃点,下午吃点,一天也就过去了。”记者看到,赵师傅今天的午饭,就是一碗鸡蛋汤,鸡蛋汤旁边放着一桶已经冻成冰疙瘩的水。“晚上放外面冻住了,早上拿进来暖暖,不然没水做饭。” 在里面待了一会,记者发现,虽然“房子”周围密封得很好,但是有的地方只是用广告牌护住,外面的风还是能进来。“在这个地方真的不冷?”记者问道。赵师傅告诉记者,这里“一切都很好”。“再冷也就是现在这样了,总比外面暖和吧。这个地方离市场近,上不漏雨,下不返潮,而且风景还很好。”赵师傅开玩笑地说,最怕的就是下雨了。“去年青岛下大雪,屋子里又没有取暖的东西,那可真是冷,不过这不也挺过来了吗。人就这样,苦了也能过,甜了也能过,我都快50岁的人了,也就这样了,挺好的。” 赵师傅告诉记者,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花4块钱买两注彩票。“买个双数的,平时干活也没啥好乐的,我又不会玩别的,赚了钱不舍得乱花,但就要买4块钱的彩票,也没想一下子发大财,但有个盼头,呵呵,要不然活得多没意思,再说,万一中奖了,我就不住这了,就住宾馆,哈哈,没那么好的事,一个人一个命。” C 一家人打工,却不能在一起 聊起家人,赵师傅自豪地告诉记者:“我的老婆孩子都打工,他们在江苏。”“那你们全家人都挣钱了,为什么不一块出来打工?”当记者困惑不解时,赵师傅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啊,条件不允许。她们在江苏,南方消费水平高,但她们可以住宿舍,吃食堂。如果我去了,我是一家之主,不能还住宿舍吧,就要在外面租房子一家人一块住,但南方房租高,我们一家子能挣多少钱?还不如这样,我也省心,每天挣点,吃点,挺好。孩子们都工作了,就不图什么了。” “我们干零活的,收入不稳定,好的时候,一个活能赚100多块,一个月能赚2000多块,差的时候就不一定了,这个月,我半个多月没活了,在吃老本。”说起自己的活,赵师傅非常自信,“我在家的时候有个小建筑队,实在干得没意思就来了青岛,所以,我什么活都干,瓦工、木工、大活、小活,只要有活咱就能干。” 关于以后的打算,赵师傅说,只能看情况了。“有活就干,就不回家过节了,回家又赚不了钱,回家干吗?再等等吧,如果真的没活,那干点零工,过年的时候回家看看。还有就是看看老婆孩子那边的情况,一块回家聚聚也行,但还是看能不能找到好活吧。”赵师傅告诉记者,他最大的愿望,不是一天赚很多钱,而是妻子儿女平平安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什么也不图了,就图个家人平安,自己赚够自己花的,一个种地出身的农民,还要求啥?” 过了一会,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弓腰进了赵师傅的“屋”里,虽然有点拥挤,但感觉稍微暖和了一点。小伙子拿着一本很厚的武侠小说,很认真地看着。“今天没活,躲这看看书,呵呵。”小伙子很专心地看了一会,然后和赵师傅一块点着捡来的木材,匝道上空飘起一缕白烟,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匝道下的人们才有可能看到,原来在城市的角落,在最喧嚣的车站,还有这么十几个生活在“空中楼阁”里的农民工兄弟。 ◎记者手记 愿阳光在被子上再多待一会 当天上午10点左右,记者准备离开时,赵师傅把水烧好了,准备给记者倒杯水喝,看记者执意要离开后,赵师傅也就没有再虚让,而是对记者说:“你们也挺忙的,大冷天也不容易,要采访就采访大人物,我们这些农民工,没啥值得采访的。也不知道你们报道后,城管会不会过来把我们住的地方给拆了,但愿能够放我们一马吧。你去忙吧,要是愿意,有空可以过来坐坐。” 正要离开时,记者看到,就在赵师傅“房子”的不远处,不知谁铺了一个“床铺”,上面盖着两床被子,床铺旁有一双皮鞋,有人在被子里面睡着了。就在这露天的地方,在阳光明媚的冬季上午,阳光撒满了他的被子,他睡着了,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没找到活,也许只是休息,然后去找活干,也许是病了……种种猜测让人有叫醒他一问究竟的冲动,但记者始终没有,不是不忍心打碎他的美梦,而是对他而言,不管他是千万富翁还是穷困潦倒,也不管别人是什么身份,没有人可以剥夺他熟睡的权利。 顺着匝道下去,俯瞰熙熙攘攘的都市,再回头望望那位熟睡的农民工,阳光撒在每一个人身上,不管是熟睡的人,还是清醒的人。只是他的被子在北风中“瑟瑟发抖”。记者默默地祈祷:希望他能多睡会,希望他不会被冻醒,希望阳光能在被子上再多待一会。(寇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