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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记者 陈显玲 内蒙古的戈壁滩上，一簇簇没有叶片的麻黄草茎杆零落生长，深植地下的奇特麻黄草可以提炼出麻黄碱类成分，既能制成缓解鼻塞流涕的感冒胶囊，也吸引着制毒工厂的觊觎目光。 近日广东省公安清剿涉毒严重的陆丰市博社村，“新康泰克”作为重要的制毒原料出现在现场，麻黄碱类药品再次被聚焦。 以“新康泰克”为代表的含有麻黄碱类的感冒药，早被套上限购、实名制购买等“笼子”，但每年公安机关缴获的“误入毒途”的药品仍不在少数。如何在保证方便用药的前提下，堵上麻黄碱类感冒药的监管漏洞，仍是左右为难。 治病有功，易入歧途 “我感冒了，鼻子不通气、流鼻涕，要买哪种药？”在我国，大量的感冒并非到医院治疗，而是自行到药店买药解决。听顾客描述症状后，店员一般会优先推荐为人所熟悉的“新康泰克”、“白加黑”等。 江苏省人民医院呼吸内科专家殷凯生认为这种推荐是正确、可行的。相关临床调查显示，鼻塞和流涕属于感冒中极易出现的症状，有针对性缓解这两个症状的药物在临床是必需的。 作为全国和江苏省新药审评委员的殷凯生认为，“作为药物本身，伪麻黄碱的安全与有效是毋庸置疑的，它是口服鼻减充血剂中最有效的，这也正是市场上品牌感冒药如“白加黑”等选取它作为成分之一的原因，对于含有伪麻黄碱类感冒药，不应因噎废食”。 伪麻黄碱为白色结晶性粉末，无臭，味苦，在水中极易溶解，在乙醇中易溶，在氯仿中微溶，熔点183- 186℃———盐酸伪麻黄碱的“相貌”特征被互联网记录在案。 医疗界的共识是，盐酸伪麻黄碱、麻黄碱在常用抗感冒药物中，用于鼻黏膜血管收缩的成分，可以治疗鼻黏膜充血肿胀引起的鼻塞，同时还有较强的中枢兴奋作用，正确适量服用含麻黄碱类成分的感冒药对人体健康没有危害。 “一日剂量不得超过2粒，疗程不超过3—7天，禁用于高血压、冠心病、甲状腺功能亢进患者”，含伪麻黄碱、麻黄碱成分的药品说明书做出警告，因为长期大量应用可引起失眠、烦躁、头痛、心悸等。 “当然，麻黄碱并不等于冰毒，药物中的麻黄碱起到有益的治疗作用，和毒品导致的成瘾性、致幻性无关。麻黄碱能与冰毒搭上关系，全因二者化学分子结构的极近相似”，科学松鼠会成员、医学博士生“薄三郎”曾撰文解释称，冰毒化学名为甲基苯丙胺，分子式为C10H 15N，只比麻黄碱少了一个氧原子而已，所以又称去氧麻黄碱”，目前，用麻黄碱制成的复方制剂有300种以上。 最先被提炼冰毒的不法分子盯上的，是麻黄草和麻黄碱单方制剂，随着我国将麻黄碱原料药及单方制剂列入了《易制毒化学品管理条例》。犯罪分子开始“另辟他径”———将毒品犯罪的环节前移，盯上未被列入管理条例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 套购未被特殊管制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从这类感冒药中提炼、剥离麻黄碱，进而制造冰毒，这套并不复杂的程序成为感冒药流入非法渠道变身毒品的不法之旅。 最高法院新闻发言人孙军工在去年年中最高法新闻发布会上介绍，据统计，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曾破获涉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犯罪案件。2009年至2011年，全国缴获流入非法渠道的麻黄碱类复方制剂达120 .47吨。 即使限购，仍然流失 警方缴获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顾名思义，是指含有麻黄碱的由两种或两种以上药物组成的制剂的统称，“新康泰克”、“白加黑”、“日夜百服咛”等都属于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 在我国对麻黄碱类进行管控的初期，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未被列入特殊管制，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的本质属性为药品，多是治疗伤风、咳嗽、哮喘等常见疾病的常用药品，而且种类超过300种，完全进行管制将带来用药不便的弊端。 不法分子看中的正是感冒药的不受监管，容易获得，却能带来高额的利润。 2011年，北京解群英父子购买了700余箱“新康泰克”，意图将含有盐酸伪麻黄碱的药品粉末装入大理石家具运往新西兰，他们在庭审现场交代，在中国售价约13元一盒的“新康泰克”在新西兰的黑市，可卖到人民币约330元。 “对毒贩来说，选用“新康泰克”做原料提炼冰毒，不仅利润诱人，而且效率极高”，清缴陆丰“毒村”后，公安部禁毒局禁止毒品处副处长谢远程接受采访公开道，“从获产比例来讲，一般来说麻黄碱到制成冰毒，是1.5：1的比例。因为新康泰克含麻黄碱的成分比较高，基本上每一粒含90毫克伪麻黄碱，10盒就相当于9克麻黄碱，一般按正常比例应该可制成6克冰毒”。 从政府历年多次专项检查结果看，流失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的种类逐渐扩大，从2006年主要流失为“新康泰克”，到2006年、2007年流失的药物主要是茶碱麻黄碱片和麻黄碱苯海拉明片。2008年后，流失药物从人用复方制剂扩展到兽用复方制剂等10多个品种。 2008年，麻黄碱类复方制剂就进入监管的视野，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管理的通知》，这被媒体解读为针对感冒药的“限购令”，要求各地规范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的经营行为，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购买方要具备资质，患者从零售药店一次只能买到不超过5个最小包装的含麻黄碱类感冒药。 但限购并没有禁住伸向麻黄碱的黑手，2012年，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安部和卫生部联合下发通知，通知称，制毒犯罪分子又采取雇佣人员多次购买的方式，向部分地区药品零售企业骗购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造成不同程度的药品流失，同时少数药品零售企业片面追逐利益，存在违规销售行为。 为此，2012年将单位剂量麻黄碱类药物含量大于30毫克(不含30毫克)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列入必须凭处方销售的处方药管理。含有90毫克伪麻黄碱的“新康泰克”被从药店收入医院进行管理。 患者在药店购买白加黑等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需要“实名制”，而且除处方药按处方剂量销售外，一次销售也从5个最小包装减为不超过2个，在药店享受“专人、专柜、专册”的特殊待遇。 通知还给生产企业套上“紧箍咒”，凡发现多次流失或流失数量较大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其生产企业所在地省级食品药品监管部门应消减其生产企业相关品种的麻黄碱类原料药购用审批量，削减幅度原则上不少于上一年度审批量的50%。 最高法院新闻发言人孙军工在去年年中最高法新闻发布会上介绍，当前，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的流失方向主要有两个：一是直接流入制毒渠道。我国近年来查获的制造甲基苯丙胺犯罪中的制毒原料一半以上是麻黄碱类复方制剂，部分地区已形成“非法买卖麻黄碱类复方制剂→加工、提炼麻黄碱类物质→制造甲基苯丙胺”的完整产业链。二是流入制毒物品交易市场。随着司法机关对制造毒品犯罪打击力度的加大，部分犯罪分子不再直接实施制造毒品犯罪，转而利用麻黄碱类复方制剂加工、提炼出麻黄碱类物质后进行走私、贩卖。 双重身份，左右为难 令人遗憾的是，限购加实名的双重监管，很快在零售药店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潜规则突破，禁令实施后，广州、成都、哈尔滨等多地媒体对本地药店进行暗访，暗访记者均买到了3盒以上的白加黑等含有麻黄碱类感冒药，店员对超限药品进行了分开开票。 浙江省海宁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人员在《中国药业》撰文认为，含麻黄碱复方制剂的治疗与制毒的双重属性，增加了监管难度，“若是为了防止犯罪分子将其用作制毒原料，而将感冒药列为医生处方药，势必给市民造成不便，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要到大医院排队就医，显然在目前医疗资源相对匾乏的情况下对已人满为患的医院来说是雪上加霜”。 海宁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邵秋莲介绍，药品零售企业之间没有联网，同一个人可以在不同零售药店重复购买。真正以制毒为目的而各地收罗含麻黄碱复方制剂的不法分子大都使用假身份证、假汽车牌照，虽然药店对可疑人员进行登记、限购，但是无法跟踪，无可追溯性。在狡猾的不法分子面前，目前的监管手段形同虚设。 2011年，南京潥水两名高中文化的“80后”，从网上制毒的论坛自学，掌握了制毒的方法和程序，从800多盒“新康泰克”中提取了95克冰毒，在潥水一家药店，他们曾一次性购买了两箱400盒。但涉案药店因当地监管部门没有找到处罚依据成为“漏网之鱼”。 南京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安全监管处处长高强对当地媒体表示，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只下发了“限购”通知，却没有出台配套的具体处罚办法，所以药监部门监督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中国药业》刊文认为，在麻黄碱经营企业管理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部分药品生产、经营企业的“过票”“挂靠”等行为，导致药监部门对“过票”个人的经营行为无法监控，从而为不少不法分子大量套购、骗购含麻黄碱复方制剂提供了可乘之机。 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硕士张蕾研究发现，正是由于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未被列入《易制毒化学品管理条例》，不属于刑法规制的制毒物品，毒品犯罪在对犯罪分子的处罚方面显得力不从心，实践中对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犯罪问题的刑法处罚也并不统一。 一片含有麻黄碱类的感冒药，既是减轻病痛的良药，也可能成为害人的毒品，如何在方便用药的前提下，堵上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的监管漏洞？显然需要更多的监管智慧和多种配套法规支撑。 我国对麻黄碱的管制（部分） ●1998年12月《关于加强麻黄素类产品出口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规定除北京、天津、上海、深圳口岸外，其他海关一律不再受理麻黄素类产品的出口报关业务 ●2000年5月《麻黄素运输许可证管理规定》规定麻黄碱运输实行许可证制度 ●2006年10月《麻黄素类易制毒化学品出口企业核定暂行办法》对麻黄素类易制毒化学品出口企业核定管理工作进行细致规定 ●2007年11月《关于进一步加强麻黄素管理的通知》规定未经指定的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经营麻黄素 ●2008年11月《关于进一步加强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管理的通知》规定药品零售企业零售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一次不得超过5个最小包装 ●2012年9月《关于加强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管理有关事宜的通知》将单位剂量麻黄碱类药物含量大于30m g(不含30m g)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列为处方药，药品零售企业销售时要登记购买者姓名及身份证号码；除处方药按处方剂量销售外，一次销售不得超过2个最小包装。 整理：南都记者 陈显玲 |
